“妈,我要出去走走。”我试探着问母亲。
“前几天都请你去吃饭,一个都没答应,现在还出去干啥?明天叫你弟弟把他们叫咱家来你们好好玩玩,行不?过几天你就要走了,还不陪妈呆几天?!”
“我想,我想去看看李老师。”我忽然想起应看看自己的老师。
“那……你去吧,可早点回来。”母亲很不情愿的说。
“嗯。”我应了一声,刚要出门,母亲又唤住我。
“李老师的儿子小军辉也当兵去了,刚去不多日子就参加反击战上前线了,死了。你去可别提这事儿,安慰安慰她吧。”说着,母亲的眼圈又红了。
我轻轻的敲开李老师的家门,一进屋,见李老师正伏在写字台上写着什么。见我进来,先是一愣,惊愕地看着我。片刻,才高声地叫道:“彦涛,是你呀,我的孩子,你可回来啦?快,快坐,你看,这寒假一放,就把我圈在这小屋子里来了,不知道你回来,看,长这么高了,也强壮了。”
“李老师,您好吧!”我问。
李老师没有马上回答我的问话,她站在我的眼前,慈母般地端详着我。良久,才理理她花白的鬓发,目光从我的脸上移开,落在写字台上军辉的照片上,点头说道:“我好,很好!”
我一下不知所措,后悔不该来这儿,便语无伦次地说:“老师,好,好就好,军辉也是好样的。”话一说出口,我就更加后悔起来:这岂不伤了老师的心吗?
“不,”李老师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情绪,她摇摇头不无感情地说:“你也知道啦,军辉和你一样,争抢着要去当兵,他没给老人丢脸,死的壮烈,死的值得,我不难过。我们做母亲的能为有象你们这样的儿子而高兴,高兴。”她停顿了一下,看着我说:我这是为你终于回来了而高兴的。你母亲可想死你了。”
“……”我越听越听不明白了。
“你妈都对你说了吧?”
“啥?”我不解地摇摇头。
“这个老大组呀,都啥样了还憋在心里,你不说,孩子到什么时候才能知道。来,彦涛你坐下,我可要跟你好好地讲一讲你妈的事……
“你当兵走的时候,你妈她没出来送你,她听着外边欢送你们的锣鼓声,就象敲打着她的心。她独自一人在屋哭。我军辉走的时候,我也和你妈一样控制不住。当兵是好事,可一想到这一走就要几年才能见面,这心就受不了,你是不了解做母亲的心情。
“呵,还讲你母亲。自从你走以后,就象变成了另一个人似的,挑水,做饭,总是惦念着你,一想起来,眼泪就哗哗地流出来。于是,她就整天的站在门口,向远方眺望,那颗心呐,就巴不得一下子能看到你。
“她心里很明白,这样是盼不回你的。于是,就整天的盼着你的来信。可是,一个月才能收到你一封信,太少了!可她还是看不够地看,你的信写得太草,她认不下来,就让你的弟弟妹妹们念给她听,一遍又一遍,把孩子们都念絮烦了,可她还嫌不够。你寄回的照片,她一天要看上十遍、百遍,有时就呆愣愣地看着照片出神。她的心都想碎了。
“有一段时间,她没有出屋来,她怕见到人,怕人问起你,就自个儿在屋里做针活儿。可心不在焉,往往拿起了针又忘了纫线,丢三拉四的,一天也干不了多少活儿。就这样,她的心境还是好了许多。
“这时候,咱们这儿突然来了一个工程兵团,说是修铁路的。他们白天拉出去施工,晚上回来睡觉。一天,你母亲又站在门口那老地方向远处张望,这时就从前边走来了一个军人,远远地朝你妈这儿走来。你妈看了又看,瞧了又瞧,结果看花了眼了,就认定是你回来啦,便疯一般地迎了上去,嘴里还一劲儿地叫着:‘涛儿回来啦,涛儿回来啦!’可当她走近那战士时,才清醒自己认错了人。心里这个难过呀,当时就控制不住地啜泣起来。那战士弄不清怎么回事,就躲着走过去了。”
“真的!”我吃惊地打断了老师的话,心里如同刀割般难受。
“是。邻居们都来劝你妈呀。可是,不管大伙怎么劝,她还是反不过这个劲儿来。从此,她的身体便一天天的削瘦,面容也越来越憔悴,再以后,她就病倒了。”
“什么?我怎么从来没听说?”我惊讶道。
“大家伙也都劝你父亲把情况告诉你,向部队请个假回家来看看你妈,她也许会好些,可你母亲说啥也不同意。她说那样就把孩子给毁了。就这样,她得了神经性心脏病,时常发作,有两次都休克了好长时间,多亏抢救及时才活过来。不了解她的人都以为她疯了。”
“老师,您别说了,我知道了,是我害了母亲,再说下去我心里实在受不了啦!”我睁大眼睛,望着李老师。
“彦涛,你先冷静些。你说你知道了,其实,你并没有完全知道。你知道一个母亲的心吗?你知道你的妹妹是怎么有的吗?我看你根本都不知道,你母亲更不会告诉你这些。你或许有可能对你的母亲还有怨言,甚至还可能恨他们。这不能单纯地责怪你。目前国家实行计划生育,象我们这辈子的人更应该响应,可你母亲却又生了一个女孩子,是你爹在公社享有特权吗?孩子,可不是那么回事呀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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